一次關于劃定禁養區的爭議將規范性文件備案審查帶入大眾視野。2009年,福建商人陳信權到江西廣昌縣投資建設養豬場。2018年,廣昌縣政府辦公室印發文件,將該養豬場所在區域劃為禁養區,而后要求關停該養豬場。此后,陳信權不僅對賠償價格有異議,還質疑其發布文件的合法性。11月5日,他的代理律師通過郵寄方式就劃定禁養區一事向廣昌縣所屬的撫州市政府、撫州市司法局以及廣昌縣人大常委會提出備案審查建議,要求審查這一文件的合法性。
陳信權代理律師徐利平告訴財新記者,11月6日,他們又向包括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國務院、江西省政府和江西省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在內的有關機關寄送相關材料??爝f信息顯示,撫州市政府、撫州市司法局已在6日下午簽收備案審查建議書。
陳信權告訴財新記者,他今年51歲,福建龍巖人,2003年開始接觸養豬行業。2009年,在江西省撫州市廣昌縣發改委招商引資下,他以獨資所有的廣昌縣金寶生態農業有限公司(下稱金寶養豬場)的名義,與廣昌縣發改委簽訂協議,商定金寶養豬場在廣昌縣頭陂鎮棠下村投資2000萬元以上興辦種豬養殖項目。財新記者注意到,同年12月,撫州市發改委發布了項目備案通知,披露該項目總投資為5384萬元。
陳信權說,2018年中旬,他收到頭陂鎮政府的通知,要求其關停或轉遷養豬場。由于對方沒有給出任何理由,陳信權表示不解,到相關部門詢問。不久后廣昌縣政府作出的批復稱,金寶養豬場大部分屬于禁養區范圍。根據2018年1月9日廣昌縣政府發布的《廣昌縣畜禽養殖“三區”劃定方案》,濟廣高速、昌廈公路、鐵路等交通干線兩側500米以內等700多平方千米均劃定為禁養區范圍。而金寶養豬場的部分區域屬于昌廈公路北側500米范圍內,因此被要求關停。此后,廣昌縣政府就金寶養豬場關停作出賠償評估。
2019年4月22日,廣昌縣價格認證中心作出價格審核,對金寶養豬場搬遷補償費確定為1900萬余元。盡管是對于關停金寶養豬場作出的補償,陳信權收到的文件上卻是搬遷補償費。陳信權表示,這個價格低于預期,他自行委托評估機構給出的資產評估價接近4000萬元。盡管對價格有異議,陳信權還是按照要求在接下來的幾個月中出清存欄豬群,養豬場的生產母豬從1300余頭減少到80余頭。“賣掉的時候我們是抹眼淚的,心里很難過。”他說,2019年下半年,養豬環境放松,陳信權又把后備豬養了起來。
可是禁養區的問題沒有得到解決。2020年5月,在廣昌縣政府的要求下,陳信權將再次培養起來的近800頭母豬賣掉。6月15日,金寶養豬場與廣昌縣頭陂鎮政府簽訂關停協議,保留提起訴訟的權利,暫時約定補償款為1200萬元。
“我們認為,廣昌縣政府出臺的地方文件擴大了禁養區范圍。”徐利平表示。而據廣昌縣政府制定的《廣昌縣畜禽養殖“三區”劃定方案》,關于禁養區的劃定涉及旴江河河岸兩側1000米以內區域、工業園區、各鄉鎮及村莊飲用水水源區等10項。
根據《畜牧法》第40條,禁止建設畜禽養殖場、養殖小區的區域包括飲用水水源保護區,風景名勝區,自然保護區的核心區和緩沖區;城鎮居民區、文化教育科學研究區等人口集中區域以及法律、法規規定的其他禁止養殖區域。國務院《畜禽規模養殖污染防治條例》第11條規定的范圍與此一致。
徐利平認為,上述《廣昌縣畜禽養殖“三區”劃定方案》劃定的10類禁養區中至少有5項情形超出了《畜牧法》和國務院《畜禽規模養殖污染防治條例》明確規定的范圍,超出了法律授權允許的范圍。比如,金寶養豬場所涉及的“位于濟廣高速、昌廈公路、鐵路等交通干線兩側500米以內”并不屬于法律法規所規定的情形,僅存在于廣昌縣一級的文件中,這與上位法相違背。
對此,2020年11月5日,徐利平向撫州市政府辦公室和撫州市司法局合法性審查科、廣昌縣人大常委會寄送了備案審查建議書,希望撤銷前述與法律、行政法規相抵觸的內容。此外,由于陳信權對賠償金額不滿,同日徐利平還將行政補償申請書等材料寄送給廣昌縣政府,請求賠償1.8億余元的損失差額。據陳信權介紹,該價格包括可預期的直接利潤,希望政府酌情補償。
財新記者注意到,廣昌縣政府辦公室于2020年5月11日印發了《廣昌縣畜禽養殖禁養區劃定調整方案》,對2018年1月9日發布的《廣昌縣畜禽養殖“三區”劃定方案》進行了部分調整,調整后的禁養區總面積為465平方千米,減少了272平方千米。但還是將“濟廣高速、昌廈公路、鐵路等主要交通干線”列入禁養區。
徐利平認為,盡管近年來國家在加強地方文件的合法性審查,但備案審查機制在基層并沒有得到相應的重視。
2000年,《立法法》獲得通過。備案審查是指權力機關對行政法規、地方性法規、司法解釋等規范性文件可能存在與憲法法律相抵觸的問題進行審查并予以糾正。
財新記者梳理發現,2020年9月1日起施行的《江西省行政規范性文件管理辦法》,第43條規定,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認為行政規范性文件同法律、法規、規章或者國家和該省的相關政策規定相抵觸的,可以向該行政規范性文件的制定機關或者備案審查部門提出書面審查建議。制定機關、備案審查部門對公民、法人和其他組織提出的書面審查建議,應當研究提出處理意見并答復建議人。
另據“撫州人大”微信公眾號消息,2020年10月15日,撫州市人大規范性文件備案審查工作推進會在資溪縣召開。會上,撫州市人大常委會副主任宋東方強調,各縣(區)要提升備案審查能力建設工作的基礎,增強備案審查工作的合力。要客觀對待備案審查工作存在的不足,規范備案審查工作,加強備案審查制度和能力建設。還要堅決貫徹落實黨中央、全國人大常委會關于“有件必備、有備必審、有錯必糾”的工作要求。